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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雀公子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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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雀公子4

戒律堂的人既開心又苦惱。開心的是來了個大美人,苦惱的是,該怎麽審問這位弱不禁風的大美人。

美人一來就找了個地方坐下了,她的腳小而金貴,因為她們練的舞蹈要求露出裸足,所以她從小就穿小鞋抑制雙腳生長,這樣長成的腳既小巧又不似裹腳那般可怕,只是站著的話不一會兒就會寸寸鉆心的疼,她也不哭也不鬧,就是坐在那裏發呆。

戒律堂的人拿著繩子過去綁她,她委委屈屈地把一雙素手伸出來,皓腕凝霜雪,纖指染蔻丹,看得人眼睛都直了。戒律堂的人拿捏不準衛瑯的心思,只好選了對女人尤其是弱小的女人最奏效的關禁閉。這麽一個大美人,誰舍得在她身上施刑啊?

不過他們不知道關黑屋對柳柳來說只是家常便飯,尤其他們這裏的黑屋似乎是石頭做的,沒有橫梁,也就沒有老鼠在梁上蹦噠,對柳柳來說,難度降了不止幾個級別。關了柳柳七八天,裏面仍然是悄無聲息,只有柳柳微弱的呼吸聲。外頭施刑的人都要崩潰了,柳柳還能熬住,更何況,她也不知道該交代什麽,黑屋挺好的,反正也住慣了。

衛瑯早就把柳柳拋諸腦後了,他一回來,各家各戶都派了帖子來,請他去做客,他選了幾家親近的去了,觥籌交錯、推杯換盞之間,聽到身邊兩個還看得過去的世家子弟議論道:“聽說玉芙蓉被人抓走了?”

“對啊!也不知是誰這麽膽大包天,喪心病狂!玉芙蓉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,怎會行兇作惡?再說了,就算是她真做了,也該由官府審問,那人把她抓回自己府裏,就是想獨占美人!可憐我的芙蓉兒!”

衛瑯微醺間還記不起誰是玉芙蓉,只暗暗嗤笑:“堂堂世家子弟,竟然喜歡一個青樓女子,更何況這世道就是誰有權誰說話,既然能越過官府直接抓人,肯定不是尋常門第,你們兩個草包,還沒有資格可憐這個什麽‘芙蓉兒’。”

衛瑯正要起身,離這兩個草包遠點,沒想到又來了兩個醉鬼,加入了他們,也開始長籲短嘆起來,又是為了那個什麽“芙蓉兒”。衛瑯這人,就算是喝醉了也是眼底一片清明,面色白皙如舊,步履穩健,看不出醉意,其實他這時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,偏偏自己覺得自己清醒得很。衛適看見衛瑯起身,以為他要出恭,趕緊跟上去扶住他,他可是知道自家公子的酒品的。

衛瑯被他扶到後院,正要進自己的專屬更衣室更衣,又聽見走廊上兩個酒鬼聊天:“我苦命的玉芙蓉啊,還未出閣,就慘遭毒手!”

“若我知道是誰將她擄了去,必要將他剁手跺腳,大卸八塊,方才洩我胸中之忿!”

衛適臉色蒼白,恨不得上去捂住他們的嘴。

衛瑯回身,問他:“玉芙蓉到底是誰?”

我的公子啊,您這是真健忘還是在考我?您不是前幾天才“擄了”她關在了戒律堂的小黑屋裏嗎?

衛適不敢回答。衛瑯看著他瑟縮的樣子,倏忽一笑。他要是再想不起來玉芙蓉是誰,那就不是無所不能的玉公子了。

“剁手跺腳?大卸八塊?”呵呵,真是好主意啊,等你們看到自己心上的美人被人剁手跺腳、大卸八塊,掛在城門之上,該當如何?敢來找我覆仇嗎?窩囊廢!

衛瑯衣服也不換了,拂袖而去,宴會的主人不知道自己何處得罪了玉公子,惹他生了這麽大的氣,立刻修書給衛瑯他爹和他娘賠罪,求他們在衛瑯面前,為自己多美言幾句。

衛瑯的丞相爹、貴女娘並不和他住在一起,關押柳柳的衛府是單獨的,衛瑯他爹娘住在吳王賜的丞相府裏。或許是天生聰慧太過,欽天監為他批命說他是孤星之命,雖不如“天煞孤星”,克父克母克妻克子,卻也不適合和父母住在一起,因此他三歲就單獨住在了衛府,一個月才見爹娘一兩次。也因為這個命格,衛瑯後院一個女人都沒有,從教書的到侍候起居的,全都是大老爺們。

衛瑯一回到衛府,見到往常讓他分外滿意的那群大老爺們,目光時不時瞟向關押柳柳的小黑屋,火冒三丈,立時就要讓人把柳柳捉了出來大卸八塊。

柳柳出來的時候,一襲白衣,披著長發,雖不臟亂,卻也看得出來她眼下的青黑色和幹裂的嘴唇,然而她仍是那副沙啞誘惑的嗓音:“公子萬安。”

衛瑯酒意未退,覺得有點上頭,他張嘴說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句話:

“去沐浴更衣。”

所有人都楞了,柳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,心中咬牙切齒:“我還不滿十五歲!禽獸!”

而其他人心裏也只有兩個字——禽獸!

衛瑯說出這句話,似乎陷入了沈思。然而他也沒說下一步指令,衛適只好帶著柳柳去沐浴更衣。令人尷尬的是,衛府有人打理的部分,就是公子住的這部分,都沒有女人沐浴更衣的地方,他們也沒有女人的衣服。最後只能搬來了衛瑯沒用過的澡盆和他沒穿過的衣服,讓柳柳在一間客房沐浴了。

“姑娘,府中沒有女使,委屈姑娘自己沐浴,可否?”

“嗯,謝謝衛大人。”柳柳軟軟地道謝,衛適高興得魂兒都飛了。

柳柳坐在澡盆裏,大腿上的傷口沾了水刺痛起來,提醒著她將要發生的事情。她不是瑪麗蘇女主,天底下沒有她這麽慘的瑪麗蘇。

柳柳想哭。但是這麽多年來,她的淚,早就流幹凈了。柳柳耐心地把自己洗幹凈,穿上對她來說過於肥大的衣衫,還把頭發擦了個半幹,花了半個時辰,然而衛瑯就一直坐在戒律堂的正堂裏,躋坐得筆直,神情嚴肅,一直等著柳柳出來。

柳柳穿著衛瑯的一件淡青色竹紋外袍,袍子一直拖到地上,就像曳地長裙,腰上用了衛瑯的一根發帶當做腰帶,勒出她不堪一折的細腰和窈窕的身材。她頭發半幹,宛若剛剛出水的海妖,萬種風情無法言說。既純真無邪又欲海翻騰,可能說的就是此時的柳柳。

衛適見她這副模樣,微微皺眉,只把其他人遣退,只自己一個人留在了屋子裏。衛瑯多看了他兩眼,冷冷地說:“既然有這樣的想法,不如你也出去。”

衛適臉色暴紅,不敢直視衛瑯的目光,只低著頭退了出去,徑自去戒律堂後堂領罰去了。

衛瑯放松雙腿,不再躋坐,而是懶懶地靠在小幾上,右手撐著下巴,目光毫無保留地在柳柳的身上逡巡了兩遍。

“你叫什麽?”他竟然還有閑心同她聊天。

“柳柳,我叫柳柳。”

“我是說,進——之前你叫什麽?”他終究還是沒把“醉春風”三個字說出口。

“我一直都叫柳柳,柳樹的柳。”

“沒有改名?”這時候的人就連同一個宅子裏換個主人都要改名,起花名如此普遍的青樓女子,竟然還有一直用著本名的?

“嗯,我求媽媽不要改。”柳柳一只腳的腳尖朝內,微微跺著地面,可以看得出她的局促不安。

“為什麽不改?”衛瑯竟然語氣意外的溫和。

柳柳有些詫異:“為什麽要改?”

“改了就告別過去,接受未來了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柳柳微微有些倔強地說,不知道她是說“不要告別過去”,還是說“不要接受未來”。

“那你幾歲了?”

“冬月滿十五了。”禽獸禽獸禽獸!

“聽聲音不像。”看身材也不像。

聲音的事就勾起柳柳的傷心事了,她不願意對衛瑯說那些不好的事,只說:“幼時受了風寒,治好了就這樣了。”至於身材,那是藥材補出來的,柳柳的身高也有一米六五,對於十五歲不到的古代少女來說,已經很難得了,尤其她從來就沒有吃飽過。

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了沈默,衛瑯不會順著她的話頭說“那可真是遺憾啊”,柳柳也不會上趕著跟他再發展別的話題。

“咳咳……都會些什麽?”

“……”柳柳不想回答這個問題,這個問題讓他越來越像一個嫖客,柳柳覺得自己的臉燒得發慌。

“我問,你都會什麽?琴棋書畫?還是跳舞?”衛瑯難得多說了幾句,也許是酒的後勁上來了,他的臉頰有些泛紅,透著無邊的欲色。

“都會一點點,樓裏姑娘都要學。”柳柳委屈巴巴,兩只腳已經有點站不住了,她悄悄踮起一只腳,踩在另一只上,盡量放松一點。

衛瑯卻註意到了她不斷切換的雙腳,大發善心,喚她:“過來坐下。”

柳柳不情不願地挪過去,坐在離他三丈遠的地方。

“我說了,過來坐下。”他聲音莫名冷冽,似乎動了氣。

柳柳不願意過去,還是端坐在原處,一字一頓地說:“玉公子,我是雅妓。”雅妓賣藝不賣身。

“那也是妓。”他一句話戳破了所有的溫情脈脈,把惡劣的真實攤開在她面前,然而他的聲音雲淡風輕,好似正在逗弄一只小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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